苟交读的是圣贤书。
不是孔子孟子及其弟子门人的典籍,才叫「圣贤书」。
讲述世间道与理的书,都是圣贤书。
读这类书,明悟世间的道与理,心境自然朝着「本性元明」靠近。
只不过,读书明理,心中光明,是自然发生的。
犹如孩子吃饭,身体长大后,会变得强壮。
身体长大后的强壮,与修炼仙武定向进化,区别很大。
故而小羽只用几句话,让苟交晓得周围有妖邪,便轻易破了他的光明心境。
苟交本来精神亢奋,一直守在火堆边上,打算等萝卜道士回来。
可人的亢奋不由人控制。
等亢奋消退,他便歪倒在火堆边睡着了。
第二天清晨,小羽做完早课,他才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。
往日他不会起来这麽晚。
昨夜折腾半宿,的确影响到他的睡眠。
「大师,那个吊死鬼和邪恶山神呢?」
他脸不洗丶牙不刷,也不准备早饭,爬起来便凑到小羽跟前,脸上又有了亢奋之色。
此时小羽在他心中,已经从「小道长」升级为「大师」。
「我将他们超度了,让阎王去判他们的罪。」小羽道。
昨晚问完话,她便诵念度亡经,将两个死鬼强行送入地府。
当时没见到酆都无常过来索取「赤发魔」。
小羽不确定它算什麽鬼,反正地藏佛光将两个鬼都接引去了地府。
苟交好奇道:「大师可审问清楚了,赵二狗与山神,谁是恶人?」
「常言道,鬼话连篇。鬼的话,都不要信。两个死鬼,都在撒谎,都不是好东西。」
小羽招手让他离开神殿,吐气开声,大喊「奔雷手」,用「千鸟」将残缺的神像先打爆,打出个能埋进去两个人的大坑。
又一声呐喊,将吊死鬼寄生的栋梁炸断。
「轰隆隆!」本就歪斜倾颓的残破屋顶,彻底砸落下来。
「他们不是已经到地府超生去了吗?」苟交问道。
「破庙里的活人早已经死了,过去几十年,不照样有很多人在这儿过夜?
两个邪魔去了地府,他们几十丶上百年寄生之地,几乎化为『魔域』。
活人靠近了,身体受影响;野鬼飘过来,进入其中汲取邪恶阴气,也可能沦为地缚灵。」
小羽打完后收功,嘴里吐出一条丈长的白气,看得苟交心中升起「若能学此斩妖除魔的功夫,纵然不成仙,也算不枉此生」的念头。
「大师,小生见识浅薄,不晓得那两个鬼说了什麽谎话,请大师为我解惑。」苟交长身一揖。
「他们害没害人?」小羽问道。
苟交点头,「害了好多人,还想害我和大师呢!」
「是第一天害人?」小羽又问。
苟交摇头,「都是积年老怪。」
小羽道:「一个害人多年的老怪,辩解自己的无辜时,能不能信?」
苟交怔了怔,若有所思道:「所有为自己恶行辩解的话,都是谎话?真相是什麽?」
「真相是,他们一个是吃人的邪神,一个是侍奉邪神的邪魔。
邪神索取血食,赐予邪魔力量,两人狼狈为奸,为祸乡里。」
小羽知道赵二狗与山神所讲自身经历,大致上没有撒谎。
一个幸运的猎人,一个天生的山神。
但两人身上浓厚的恶业,她远在几里外便清晰看到。
无论他们说得天花乱坠,他们的本性,她早已确定。
「咱们该走了。」
小羽看了看他比昨晚更黑更脏的皴脸,问道:「离开前,你要不要先洗把脸?」
苟交愣了愣,「天寒地冻,洗脸干啥?我脸已经皴了。」
「行吧,咱们下山。」
小羽寻了个棍子,让他牵着。
「咱们要去哪?大师可有个方向?」苟交问道。
小羽不怀好意地瞥了他一眼,问道:「昨晚捉鬼的经历,刺不刺激,好不好玩,还想不想再见识一番更刺激丶更过瘾的?」
苟交先一脸兴奋地连连点头,「昨晚危险不小,却是小生平生第一回遇到玄奇之事。过去从书上读到的志怪故事,跟亲眼所见完全不同。
妖魔鬼怪之恐怖邪异,志怪小说难以描绘其十分之一。」
接着他又担忧起来,「小生自然相信大师斩妖除魔的能力。只是小生心中隐隐不安,感觉凡人经常与妖邪打交道,并非好事。」
小羽有些惊讶,这厮心灵不仅仅是敏锐。
苟交身上似乎有一种她自己都不具备的「天慧」。
她被称为「天生圣人」,是因为她带着记忆重生。
说白了,作弊。
大多数时候,她的人生一直随波逐流丶随机应变。
虽然她几次违抗天意,甚至扭转天命,但她都是先遇到了事儿,才去干事儿。
天意不合她意,她才顺着自己的意思来。
苟交没啥见识和能力,却有一种超出能力和见识的先觉。
「你离家时才十五岁,还没感受过岁月的沧桑,为何这麽想成仙?」小羽问道。
苟交沉吟道:「凡人短短百岁之寿,纵然起居八座丶衣紫腰银,享尽人间权力与富贵。
如果不能超脱轮回,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。
时间一到,如梦一场,一切都化为黄土一抷。
我年纪虽小,却不是没经历过岁月的沧桑。
幼年时,我亲身感受过父母亡故之苦。
少年时,我亲眼见到御极天下的人皇政,猝然驾崩。
看到三皇治世以来最鼎盛强大的秦王朝,迅速萧条,落幕也近在眼前。
如果我是凡人,我的人生再精彩,也不可能超过人皇。
我的家业发展得再好,也不可能超越赢氏王朝。
不如抛弃眼前的风光,早早修行,免得一旦无常堕落凡劫,乃至无法超生。
等我一朝道果缘成,定会度化我早已落入黄泉的父母,让养育我的张伯获得真正永恒的大福报。
我觉得,这才是真正的孝道。」